龙卷风眼

[文葬/葬文]新生

白先先生.:

严重ooc.
一如既往的开头不错结尾烂死。











文森特一直在思考,他坐在书桌前,心思却完全不在面前的文件上。


尽管已经接近冬天,雪花快要落下来把花匠们精心修剪的,矗立在凡多姆海威家长长道路旁边的灌木,不管是马鹿形状的还是玫瑰形状的,又或者天鹅,给覆盖完全了。文森特自然看不到现在外面的模样,或者说,只要他转个身就可以看到。转转这僵硬的椅子,回身往外面看,就可以看到了。不过他到不怎么希望看到个,被修剪成裸体的,长翅膀的,像胖乎乎的婴儿的丘比特——老天,要是真出现了,请原谅他想要搬家的心。


但他同时又想,他不能这么悲观。


想想其他美好的东西如何,天空,蔚蓝高远,城市,繁华不息,远在德国的学弟,温柔正直。女王脸上的皱纹,层层叠叠。


文森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,他又很快收了回来。


他听得见外面的动静,但他自动忽略。他讨厌那些繁杂的脚步声,还有咚咚咚地敲门声。女仆的裙摆划过草木鲜花,男仆嘴里发出的咿呀乱叫。文森特指腹抵在自己的太阳穴,他透过书桌上的缝隙看得见里面的木屑和纸屑。这些屑的末梢不外乎都是翘起,却又不肯透过书桌的表面。


他几乎想呻吟一声,瘫在桌子上。


文森特多想从窗户跳出去,跳到地面上然后撒开步子就跑。一直一直跑,跑到农夫的田野里,跑到伦敦的大街上,跑进他老朋友的店铺里。


他的老朋友,那个笑嘻嘻的怪人,定会接纳他,嘲笑他,然后留下他。


几天前他们才见过面。


二人慢步于凡多姆海威家的庭院,光秃秃的大地上,灌木丛不停地向下压自己的身躯,快要倒塌的树叶干燥,了无生趣。


他的老朋友,也就是葬仪屋,笑着对他说凡多姆海威家不愧是死神的后花园。


他回笑一下,没有答话。


可如今浅浅的草坪,撒满了零星的光辉,紫色还是白色,更有蓝色。文森特在早晨起来时,端着茶杯透过窗户向外望,看见了由这些颜色组成的笑脸。然后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,跟着轻轻笑了出来。老管家从他身后探出脑袋,见状说。


“不知道是谁做的,总之一早上就有了。不是什么名贵的花,也就是野花。伯爵您要是认为不好的话……”


他打断了老管家的话,优雅地说,我很喜欢。眼睛却一直留在了硕大的笑脸上,他活了这般久的人生又一次尝到了爆棚喜悦的甜头。他还记得上一次,是在小时候剑术课打败了法兰西丝。


他将外衣狠狠一扯,扣上了唯一的扣子。伯爵府中不需要添加更热的衣裳,这里四处都是壁炉熊熊燃烧着,温暖的让人不禁想打个瞌睡。


接着文森特想起来他书桌上昨晚剩余的文件,便不得不离开那令人眷恋的窗户。如果有人说,伯爵啊,你这里到处都是窗户,随时可以看。文森特只会摇头。因为他明白,若是现在离开,他就不会再有心思回头透过窗户去看了。


于是他转身,对老管家吩咐道。


“照顾好她——如果有什么必要,就来找我。我一直都会在书房里。”


老管家恭敬地应下。


文森特头也不回地,没有去看那具陷在柔软床铺里的丰腴身躯,径直离开了。



他止不住地叹息,在心底,一声接着一声。


窗外已有小雪降临,小巧怜人的落在树上,草上,和人们的指尖。


文森特将双腿交叠,十指交叉,坐在天台上,看着不远处并不婀娜的人影。


他想起自己,很久以前的事情。他的生日,他的母亲还在世,揽住他的肩膀为他系上领结。他还太小了,讨厌礼服,讨厌领结,被一根带子捆住的,就好像无时无刻都有一个人的手掌贴在他的脖颈上,让他不由得停止了呼吸。他的母亲看上去还是像最年轻的时候般貌美如花,怕是天神使用的香粉的末屑,落在过她的脸上,才造就如此的绝色。文森特不习惯被他的母亲用擦了粉的手抚摸脸颊,微凉的触感,他感到不自在。他的母亲也没有过分执着与他的样貌,最后低声呢喃了几句便领着他走到宴会大厅里,任由他遛到不起眼的角落。


文森特讨厌礼服,讨厌领结,但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与义务。哪怕时常喘不过气,也必须得咬咬牙抗过去。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,遇见他的那位老朋友的。


在那时候他的眼里,葬仪屋就是清闲的代名词。怎么样都可以看到他似的,找到他似的。明明那个宴会,他躲在大花瓶旁边,手里拿着蛋糕。可这个人,突然地蹿出来拍拍他的肩膀,笑嘻嘻地喊他凡多姆海威——一看就是母亲的熟人。文森特知道,他必须得和母亲所有的熟人交好,有礼貌地说,您好,先生/夫人,亲吻他们女儿的手背,和他们的儿子玩一些无趣的游戏,带领他们从长桌的这一头吃到那一头。所以他也就这样做了,他向葬仪屋问好,举止从容地,却没有得到同样不咸不淡的回答,而是一连串地笑声。文森特已经忘记那时候他说了什么,又做了什么,只记得当时自己心里的诧异,然后真的从长桌的这一头吃到了那一头。害得女佣扯着他不慎弄上奶油的衣领大声嚷嚷。



文森特眷恋地后仰靠着软椅,老管家站在后面对他的模样习以为常。


壁炉里的火噼里啪啦燃烧,舔舐木材。


红通通的颜色,掺杂黄色,让文森特意识模糊。


他的心思难以平静。屋外的动静更加地大了,女仆的裙摆直接绊倒花瓶,手里挥舞着扫帚乱了方寸,男仆的嘴里发出的不是咿呀乱叫,而是憋不住的惊慌大叫。水撞击木盆,洒在地上,湿了毛绒绒的地毯。


文森特很疲惫,他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。好不容易躺上床,又被突然晃醒,听到别人的尖叫和喧嚷。当时的他头脑不清醒差点暴露烦躁的本性,只能抑制着问,怎么了。


怎么了。


像打破了地狱与人间之门的话,连恶魔都会畏惧着逃离的问句。沉浸在其中时所感受到的异样,不自觉会皱起的眉头发愣的眼睛,另一方的关切之意,凑过来掰肩头,用尖尖的嗓音问。


怎么了。


文森特说,我很好。


然后他的母亲晃了晃繁复的裙子,将他带到会客室。他私奔了许久的姨妈来找他,说着话,却突然倒地不起,呻吟着哀嚎着,崩开了缠住下颔的花布,盘好的头发大股大股地散开。他慌了神,本想上前一步问,怎么了,出什么事了。他的母亲却突然握紧他的肩头,贴近了他的背部说,怎么了?


他愣愣地站在原地,身后不停涌出仆人,按住姨妈的双手,将她扯起来,她粗糙的衣服下包裹着的浑圆腹部在空气中颤抖,把她从他的身旁带走了。


文森特什么也不明白,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仗势,他的母亲大力握着他的肩头说。


可怜的孩子,一出生就没了母亲。


他听见他母亲这样说,然后揽过他的肩头将他带了出去。走上楼梯时,他看见躺在下面地板正中央的姨妈,身下流淌的鲜血。他的母亲呵斥:做什么呢……你们这些仆人……将她送出去,去找一个医生打盆热水,别丢在这中间!


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,等他再跑下楼,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,和仆人们小声的议论。


可怜的女人,死得真是活该。


和他母亲的话重合着,摇曳着,惊起了他一身的冷汗。


怎么了?


然后他的老朋友突然问道。


此时文森特做在棺材上,公学的假期让他成功得以赖在棺材铺里乘凉。


不,没什么。文森特回答道,继续看他的老朋友倒腾一个死去的婴孩。送这孩子来的时候,文森特就站在门后,透过木门的缝隙看见那执事打扮的人,捧起来白布对葬仪屋说。


多么可怜的孩子啊,没有母亲,活不了几个月。


等那个人走后,文森特才走出来,掀开白布打量着那个孩子。葬仪屋含糊不清说,真是抱歉啊,让你看到这样的画面。语气里有歉意,也甚至有调笑,诸如此类的等等。


文森特摇摇头,表示他并不在意。


他拣了个看上去比较舒服的棺材坐下,因为天气过于炎热的缘故,那具小小的尸体隐隐有着一股恶臭味。葬仪屋倒是平常得很,平常得做着他该做的事。文森特便看着他做,脑子里充满了各种东西,甚至连街上第二家面包店里老板使用的生发剂都有了。


葬仪屋重新系好白布,抖了抖,对着文森特说,看来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好的呢,你母亲会高兴的。文森特抬头看葬仪屋,昏暗的环境下什么也看不清楚,他回答,谢谢。非常有礼貌。


葬仪屋嘻笑了几声,放下婴孩塞进其余地方。说,你是个天生的伯爵,你还没意识到这点。


文森特说,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天生的伯爵,我只知道我是个天生的凡多姆海威。


空气停滞了几秒,然后葬仪屋大笑着用不知道的东西清洗自己的手,他的银发在空中晃荡,好像在为文森特的毫不谦虚而甘拜下风。


他们的那一天就那样过去,谈论着对方天生是个什么,婴孩躺在箱子里慢慢腐烂,直到他们其中一人因疲惫而睡在另一人旁边。




突然砰地一声,将文森特的神志拉了回来。


窗外大雪纷飞,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同胞薄薄的脊背上。老管家还站在他身后,敬职敬责地。然后老管家说,是莱拉打倒了水而已。言语里是对文森特的允许和关切。
但文森特没法继续睡下去了,他现在格外的清醒,可又无法精神抖擞。


壁炉里的火还在升腾,恶魔的欲望似的不会满足。


火焰温柔又娇蛮,吞纳可以燃烧的一切,像他妻子的嘴唇。
文森特理了理额头前分叉的头发,回忆着他妻子的温柔,和有时候故意做出的任性大胆。


然后,他老朋友的声音出现了。


需要小生帮助你吗,因为伯爵一脸要哭的样子。他的老朋友抱着手臂,驼着背,笑得意味不明。


文森特好笑地想,我才没有哭呢。然后又想,不对不对,我该哭的。


他用脚后跟敲了敲地面,鞋跟带出了几声清脆。葬仪屋说这话时候,他们站在大门口,旁边就是他母亲生前的照片,文森特即将登上马车,去接受女王的册封。他穿着专门订制的衣服,华丽的绶带和流苏,衬他得像一个王子,而非年轻的伯爵。葬仪屋一大早就来,靠着门口的柱子对他说出一句古里古怪的话,但倒挺像他个人的风格。


文森特当然不知道葬仪屋是什么意思,可他的脑子里却浮现出坐在昏暗室内,摆弄那婴孩的葬仪屋。


如果我哭的话,一定会通知你的。


于是他也同样答非所问,狡黠笑着冲葬仪屋眨眨眼。


接着他们互相抚摸,接吻,真的像是慰籍快要哭泣的文森特。


等文森特吞下那口来自葬仪屋的唾沫,他已经跪在女王面前,宣誓着。


我将永远忠诚于您。


他所说的一切大概就这意思,陈词滥调,却又无比重要。但,明明眼前是女王不变的慈祥神色,身后是个个名流,文森特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,刺穿他的胸膛。


他不免又想他的老朋友,想老朋友的头发,鼻子,还有脸。该哭得,他对自己说。你该放肆地哭。


于是他就以这理由,在当天晚上又喊来了葬仪屋。
然后一脸认真地说。


——我觉得我要哭了,于是我通知了你。




文森特跟着女仆,急匆匆地向前走着。他本是想慢一点,再慢一点,可一旦迈开步子,再加上女仆本身的慌里慌张,他就不由得加快了速度,衣服的后摆几乎快要飞了起来,撑开个弧度。


他推开门,脸上带着欣喜的笑,然后下一秒,又化为了惊讶。婴儿的哭声一次盖过一次,像在宣告他们的降生,比文森特在被册封的仪式上,和教堂内结婚时说的还要掷地有声。


他接过襁褓,里面还带着温热的气息,他的长子不安分地动着,踢到了他的手臂。非常地轻。


文森特感到不可思议,这样脆弱幼小,失去了他庇护就无法生存的孩子,以后竟也要像他一样,喘不过气,但也只能咬咬牙,抗过去。


生命真是奇妙的东西。他这样感慨着将孩子放在床铺上,撑着床沿看着两又重新聚在一起的兄弟。


葬仪屋还是会陪着他们的吧,还有戴德里希。文森特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,就好像每个初为人父的男人。如果我不在了,他们一定会成为他们的可靠依靠,他们一定会……


但文森特又清楚地明白,他不会是一个好父亲。就像葬仪屋对他说过的那样,不是天生是个伯爵那句,而是难以想象你除了成为伯爵还能成为什么。葬仪屋边说边还搓着他头发,指缝间全是白色的泡沫,文森特坐在澡盆里,华丽的册封服饰被扔在一边上面还压了个骷髅头,他的脸上全是水珠,擦着进了眼睛里的水回头冲葬仪屋笑。


确实他不知道,但他想,他定然不会成为一个像他母亲一样的父亲,也不可能像他的姨妈。


怎么办,这个问题可能只有他老朋友知道答案了。


文森特无声地笑了一下,撩开他妻子的发丝,在其汗水淋漓的额头落下一吻。


汗水很咸,比得上海水。


他的妻子也很疲惫,从早上一直到现在的分娩,最后终于让这两个最可爱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。如今看着两个孩子,她咯咯笑了出来,纤细的手指搭在次子的脸颊上。明明没有光,却好像有什么打在她的脸上令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柔和的光芒。然后她抬起头,看着文森特,眼里布满了温柔,善解人意的她可能开始有些诧异,但又很快像明白了一切却又不忍打破这样的美好,问道。


“老公,你怎么哭了。”





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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